在每年日高月中旬,商人节前后,阿卡迪亚都会迎来特殊的一天——炼金院的招生日。
继承着高贵血脉的贵族子女,以探索秘境为目的游历世界的冒险家,真理的探求者和其他形形色色的想通过进入炼金院学习知识以求改变命运的人,都云集在这座由炼金术师建造的奇迹之城。
除此之外,追逐利益的商贩,心怀鬼胎的游荡者之流,以及衣衫褴褛的乞讨者等等想要借此机会发一笔财的人也从南陆的各处会聚到阿卡迪亚。
在大陆上魔素浓度大幅降低的如今,绝大多数操法者选择遁入秘境。阿卡迪亚的炼金术师则是仅存的一支,也代表着凡人眼中的超凡力量。无论是拥有强大战力的战斗炼金师还是钻研学术的炼金学者都有着和贵族相当高贵的身份与地位。
在大多数人眼中,“成为炼金术师”就是平民一步登天的代名词,贵族老爷们也不介意让自家孩子来炼金院“镀金”。至于过程有多艰辛,代价要多沉重一类较为现实的问题往往不在那些报名者考虑范围内。
今天就是炼金院开放招生的日子,诺艾尔站在报名人流中,眯起眼睛逆着光看向不远处那片宏伟建筑群。不出意外的话,他接下来几年时光都会在那里度过。
诺艾尔来到阿卡迪亚的时间是前天夜晚,那时他还排在大门外,而到现在他的面前依旧有十来号人在排队等候。报名队伍从内城区设立的报名点沿着阿卡迪亚宽敞的主干道向外延伸,直到城市东侧那扇有着令人惊叹的精密机械结构和希亚帝国风格浮雕的厚重大门外。
铺着石板的宽敞大街上挤满了人,不仅有前来报名的人,还有闻风而来的商人和为了享受这场盛会涌入阿卡迪亚的游客。除了发色较深的南陆居民以外,还有金发碧眼的北地人和褐色皮肤的外海海民。城外还停着从驮鸟,座狼,地龙等各类的骑兽。
尽管外城区几乎被人潮挤满,但阿卡迪亚却并没有因此变得脏乱吵闹,装备精良的城防队士兵和炼金院派出的各类构装魔像很好地维护着这座城市的秩序,凡是他们认为不守规矩的人都会被不容置辩地丢进护城河里。
对第一次离家远行的诺艾尔来说,炼金都市阿卡迪亚就像是一个充满了新鲜事物的大染缸,他满怀着希望与憧憬一脚踏入了其中,却没想过未来的自己会被染上什么颜色。
虽然因为长时间等待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但诺艾尔并没有像其他报名者那样无精打采,他兴致勃勃地环视着队伍前后的其他人,并注意到了一些之前没有发现的细节。似乎每一位报名者都携带着各式各样的奇珍异物,比方说他前面那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手里就颤巍巍地抱着一个比他头还要大的花盆,花盆里栽种着一株结着鲜艳红色浆果的植物,如果诺艾尔没有认错的话,是风茄。
不过风茄的另一个名字或许更广为人知,就是曼德拉草。这种在拔出根部时会发出堪比女妖尖啸的自卫攻击的致命植物由于魔力浓度变化现在只生长在黑森林内以及附近的一小块地区,较为稀有,作为炼金材料和施法素材来说相当受欢迎。
曾经和姐姐一起培育过曼德拉草的诺艾尔知道,这种魔植既有植物特性也有部分动物特征,根部一旦被拔出就会立刻“死”去,所以想要将其移植到花盆里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
这时诺艾尔才注意到,队伍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带着“报名费”。
但诺艾尔也不是空手而来,他将手伸进腰间小包里,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个白色牛皮纸信封的粗糙表面,他还记得姐姐将这封推荐信交给自己时那种百感交集的复杂神情,和送自己离开时眼角的泪光。在此之前,诺艾尔从未见过那个像林间轻风一般恬淡的女性那样直接的表达自己的情感,这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但来阿卡迪亚学习炼金术是诺艾尔自己的选择,他不可能一辈子都活在姐姐的庇护之下。
诺艾尔从极南之地出发,穿越南部联盟十数个贵族领地,跨越千山万水才来到阿卡迪亚,难道要在这个时候放弃吗?不管姐姐对他有多好,那个地方依然不会接纳他。
在诺艾尔怔怔的出神的时候,有人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过头,看见一个穿着华贵的青年皱着眉头看着他,面带不满。青年有着一头和诺艾尔相近颜色的栗色短发,被主人一丝不苟的梳向脑后,一双钢铁灰的双眼让他俊秀的面庞显得有些冷漠。
“呆在这里干什么?不想报名就走开。”
“抱歉。”面对来自那位看起来像是贵族继承人的青年的指责,诺艾尔干脆而又有礼貌地道歉了,随后转身跟上了队伍。
在诺艾尔跟着前面那个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老人往前慢慢行进的时候,也许是因为长时间等待而耐不住寂寞的青年再次向他搭话道:“南陆人?你是哪个邦的?”
“诺艾尔·林歌,黑森林外围的猎人。”诺艾尔转过头回答道,他捕捉到了青年在听到自己名字时面部表情一闪而过的轻微变化,诺艾尔认为,那应该是惊讶与疑惑中掺杂着的些许好奇。
接受过良好贵族教育的青年很快收敛了神色,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笑容向诺艾尔自我介绍道:“我是凯尔·布雷泽。”
事实上,凯尔在听到诺艾尔名字的时候确实很惊讶,但更多则是好奇。黑森林是紧邻着布雷泽家族领地的秘境之名,林歌则是选择了以精灵的身份留在黑森林里的半精灵才会被冠以的姓氏。
凯尔也是因为幼时曾经跟随领地的商团一起去过几次黑森林才知道了这样的“冷知识”。
想到这里,凯尔开始细细打量面前这个穿着平民服饰的同龄人。自称诺艾尔·林歌的人和他一样有着栗色的头发,只是更长一些,柔顺发丝自然垂落,披散在主人的肩上。琥珀色眼睛上一排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散发着惹人怜爱的气息。
如果不是凯尔注意到对方白暂脖颈上存在明显凸起的喉结,他险些要错以为这是一位可爱的少女了,而且还是比他这十七年的生活中见过的大多数贵族少女和妇人都要好看的那种。就不知道诺艾尔如果发现了自己仅仅凭借第一印象就差点掰弯了一个前途大好的贵族青年会做何感想。
尽管有着不亚于精灵的美艳外表,但凯尔从一些明显的特征上还是可以看出诺艾尔是一个纯种人类。比如从发际间露出的圆润耳部轮廓和只到达凯尔胸口的身高。除非他父母中的一位是已经在大陆上彻底消失了数百年的半身人。不对,就算是半身人和精灵的混血也不可能这样矮小,精灵优秀的血统总是在他们混血后裔身上占据主导地位。
诺艾尔注意到了凯尔带着居高临下还带着审视目的的目光,这让他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然后理所当然的开始不爽。
“看什么看,个子高了不起么。”诺艾尔冷冷地盯了凯尔一眼,然后回过身继续跟着队伍向前走,并决定不再理睬凯尔。
遭了白眼的凯尔愣了一下,然后苦笑着踩着昂贵的皮制筒靴跟了上去。
人类总是向往与欣赏美好事物,诺艾尔的美丽明显引起了凯尔的兴趣。在没有家仆跟着的他也不太顾忌自己的形象了,皮靴踩在石板路上发出“嗒嗒”的声音,腿比诺艾尔长上许多的凯尔两三步就跟到了诺艾尔的身后,他将手伸过身材娇小的“新朋友”头顶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不知道来炼金院报名是要缴纳报名费用?还是说你就是来凑热闹的?不怕被那些铁人丢进护城河里喂鱼吗?”
在诺艾尔挥手摆开凯尔的手之前,他注意到了贵族青年手指上带着一个扳指。一个秘银制指环上镶嵌着一颗有着奇异纹路的翠绿宝石,宝石上散发的生命力让诺艾尔知道了那不是一颗普通的经过雕琢的矿物,而是一颗仿若宝石般晶莹剔透的种子。
花精的种子,或者说,遗体。就像是幽魂死去后装满光尘的核心一样是对于炼金术师来说不可多得的宝物。不仅可以不用精炼就直接作为药剂的材料,还可以种植在魔力充沛的环境中,有概率成长成一株魔植或是另一只花精。
但诺艾尔接受的教育和成长环境使得他并不会将这颗种子当成珍宝,凯尔或有意或无意的“炫富”举动反而让诺艾尔对他的感观更加差劲了,诺艾尔甚至觉得和他呼吸同样的空气都成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而凯尔却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和第一眼的高冷形象相反,话匣子一但打开就关不上了。即使诺艾尔没有打算理睬他,他还是自顾自地说个没完没了。
“你可真漂亮,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男孩子。”
“黑森林外围地区我也去过几次,那里住的人不多,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那些精灵不好打交道吧?我每次去他们都没给过我好脸色,明明相当需要我们的货物......”
“闭嘴。”诺艾尔快要忍无可忍了,他握紧拳头强压怒气,手背上的淡蓝色血管略微凸起,透过白暂肌肤清晰可见。
看来姐姐说的没错,现在南部联盟的贵族大多都是没有品位的暴发户,眼前这一个或许还要再加上话痨属性?诺艾尔在心里这样想到。
凯尔摊开手耸了耸肩,无奈道:“那我给你个善意的提醒,你当真什么都没带就跑来这里报名了吗?”
在诺艾尔正要考虑要不要转身给这个多管闲事之徒送上一记上勾拳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个阴冷沙哑的声音转移了他的注意。
“把这个抬走,然后下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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